探寻向忠发被捕和变节真相
向忠发是中共成立以来仅有的一位真正出身于「工人阶级」(一说是流氓无产者)的党总书记,也是中共官方最不愿提及的一位党「傀」。1928 年,向忠发在共产国际的支持下,当上了中共党总书记(中共中央常委会主席),直到 1931 年 6 月 22 日被捕后迅速处决,在任不到三年。虽然他名义上是中共领导人,但很长时间里,中共中央的工作实际由当时任中央常委的周恩来负责。
现在普遍认为,向忠发在被捕后扛不住用刑,马上叛变了。比如 1966 年毛泽东和胡志明的谈话中提到1:
向忠发被捕之后,给敌人带路抓人;敌人把人抓完后,把他也杀了,相当蠢。
向忠发对毛泽东有「提携之恩」,毛泽东担任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主席最初就是由他提议的2。「毛主席」这一称号就从此开创。毛这个人向来是投桃报李,可即便如此,毛对他也没有什么好的评价。
另外,还流传着一段据说是周恩来对他的评价:3
他(向忠发)在上海搞了一处好房子,找了一个妓女(杨秀贞),吃喝玩乐,敌人发现后抓到妓女,她还不承认向忠发是党员,可是向忠发被抓到,立即承认自己是党员,叛变了,他的节操还不如一个妓女。
直到文革结束后,包括向忠发被捕事件亲历者张纪恩、时任中央秘书长的黄玠然都提出向忠发是否叛变仍存在疑点。
张纪恩《关于向忠发被捕前后的一些情况》
一九三一年党中央在上海公共租界戈登路(现江宁路)1141号建立一个存放文件的机关,也是政治局开会的地方。中央负责人常在这里开会和起草文件,指定到这里看文件与接头开会的有向忠发、周恩来、陈绍禹、张闻天、秦邦宪、罗登贤、黄文容等。
这是一幢二楼二底的石库门房子。工作人员有苏彩、周秀清和张越霞、张纪恩夫妇,以张纪恩为主任。张夫妇有一个一岁的女孩子,周秀清有四、五岁男、女孩子各一,苏彩怀孕将近分娩。
一九三一年四月,顾顺章在汉口被捕叛变,供出了党的许多机关、机关所在的地区以及其它各方面的线索,涉及面很广,严重地威胁着党、团、工会等组织的安全。 顾顺章虽然并不知道向忠发的确切住址,但他知道向忠发住在善钟路(现常熟路)一家苏广成衣铺楼上;又向敌人提供向忠发右手的食指缺了半截等等线索和情况。因此,向忠发的家很快被敌人侦察到,向从而被捕,其时约在一九三一年六月二十二日。我认为向忠发住址之被敌人发觉,完全是根据顾顺章提供的线索,不象是被其他人所告密。
有的同志认为向忠发是叛徒,我认为值得研究。有以下实际情况可作依据。当时,在我们机关被破获前一天已有风声,我们觉得机关可能出问题。六月二十一日开始,邢萍舟(即徐冰)、浦化人先后搬出二大木箱文件,已有所准备。
六月二十三日凌晨一时许,周秀清从睡梦中惊醒,发觉外面已被大批中西巡捕前后包围。周秀清仓猝下楼来告知我和张越霞。此时,我们也听到强烈的敲门声。我起床后首先发出「警报」信号,旋去开门,大批中西巡捕蜂拥而入。我和张越霞被驱至前厢房。敌人略加讯问,我事先已作好准备,自称叫黄寄慈,说:房子是我父亲承租的,他是二房东,我是小开,准备报考学校。她是我的女人(化名黄张氏),刚从乡下来上海:才十多天,前楼住的是亲戚(即苏彩),亭子间住的是我家佣人(即周秀清),楼上厢房是登报招租,出租给房客的。厢房里原先已布置好一套单人生活用具,床铺、皮箱一应俱全。所有党的文件、党的书报等原来都集中于厢房。我对敌人这样说,这是房客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知道,与我们无关。
部分巡捕旋即上楼,他们只搜去陈绍禹写的一篇文章,其它一无所获。这时,我和张越霞已被手铐连锁在一起,后即同车被押解至戈登路巡捕房。
向忠发明知我们四人都是党员,也知道四人的真实姓名机关的性质和真实情况,以及一套事先虚构的口供,但敌人没有说我的供词是假造的。而且没有将苏彩、周秀清逮捕。我在敌人面前、在法庭上按照早经准备好的熟练的一套口供供述,敌人始终没有加以驳斥或怀疑,也从来没有指出我和张越霞的真实姓名和真实情况,一直到判决以前在无数次的审讯中,敌人根本没有指出我的口供是虚构假造。我们没有暴露身份。敌人只能以我的口供为根据以「窝藏赤匪、隐而不报」(军法会审处给我的判决书上这样写的)的罪名,判我五年有期徒刑。张越霞宣判无罪,交保释放。向忠发的「老婆」杨秀贞同时和向忠发被捕,她毫无政治关系,她也绝不知向忠发真实的政治情况和身份,却糊里糊涂的被判了二年六个月的有期徒刑。她于一九三一年十一月间同我铐在一起解往漕河泾江苏第二模范监狱。另一个和向忠发同时被捕的陈宗瑛(任弼时的爱人),当时她就住在向的家里。向没有向敌人供出她的党员身份。她也被宣判无罪,交保释放。
我被捕后首先押在戈登路巡捕房,后引渡至上海西门白云观淞沪警备司令部侦缉队,约十二、三天后又解送龙华淞沪警备司令部看守所,受到上海会审处开庭审讯,判刑后移解漕河泾江苏第二模范监狱。在这前后六个月中,我们这一案的政治犯都没有因向忠发的关系而被牵连,也没有向忠发被捕以后、因牵连而被捕进来的人。因此,我认为向忠发没有向敌人供出我党组织。
我们五人是同案。案卷用毛边十行纸,毛笔写「赤匪向忠发」五字。第一页有向忠发未死前半身四寸照片和被枪决后血肉糊涂的照片。后页为向忠发供词约二-三页,供的什么我不可能看得清楚。这个案卷是敌人军法官姜怀素给我看的。敌人问我认识这人吗?我摇摇头,表示不晓得这人是谁。
办理逮捕我案的敌人是警备司令部的王斌(不知什么职位)为首。邓演达一案,和托派郑超麟、尹宽、何资深一案,也是王斌主办。
审判我案的是伪上海市军法会审处(淞沪警备司令部、上海市公安局、上海市地方法院、上海市党部联合组织),具体审判执行首席法官是姜怀素。
向忠发被敌人处决后,流传着有一个约两千字的向忠发传和供词,写上许许多多党组织和姓名等等。这个东西我认为是敌人捏造的。向忠发自被捕到被处决时间不过几天,不可能写成那么多具体的组织和人、事。如果他写过这些东西,当然首先要写我们机关的情况和我们四人情况,但我们的关系他根本没有片言只语暴露,证明向忠发并未对党有什么破坏行为。这个东西,最有可能的是顾顺章这类叛徒炮制出来,冒用向忠发的姓名,以欺骗不明真相的人们,混乱我党的视听。当时,敌人用阴险毒辣的种种手法,离间挑拨,以破坏党的组织。他们故意捏造事实说某一机关或某人住家只有某人知道,他们跟踪追索到的某一机关或某人的地址,加以破获后,却放出消息说某人投降自首供出来的,以迷惑我们组织的视听,误以为某些人已经叛变,造成互不信任,互相猜疑的局面。
另外,在警备司令部看守所还有关向应、余昌生(一九二八年以向忠发秘书身份去苏联参加「六大」,一九三一年春又调任向的秘书)已先我关在那里,情况大致如下: 关向应化名李世珍,余昌生化名李金弟,都于同年春被捕。在我从侦缉队解往龙华警备司令部看守所前,关向应余昌生都早已关在看守所二弄,余昌生关在五号,关向应关在一号。我进看守所也关进五号就同余昌生同号。在我被捕之前,向忠发、周恩来等曾在我们的机关商议如何营救关向应、
余昌生的办法,这证明向忠发是知道关向应、余昌生已经被捕,并知道关押的所在。向忠发被捕后没有暴露关向应和余昌生的事实,从事情的经过看是明确的,因为关向应和余昌生都于一九三一年冬宣判无罪,交保释放。如果向忠发供出了他们,正可当重要「见面礼」,作为功劳而保存自己。而关向应和余昌生当然会全都牺牲。还有乔生发,可能是法电工人领袖,也于一九三一年春被捕。向忠发、周恩来也曾讨论过如何营救他。我进看守所前,乔也已关在看守所二弄,后来也被释放了。 向忠发被捕后,首先暂押上海法租界嵩山巡捕房,当时上海各报都报道了他被枪决的消息,可以查阅。4
黄玠然《顾顺章叛变和向忠发被捕》
顾顺章的叛变对党中央的威胁极大,因为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知道党中央一些领导人如周恩来、瞿秋白、向忠发等的住址,又知道党的秘密工作方法,认识不少中央领导同志和干部,情况是十分严重的。幸而我们通过打入国民党机要部门的钱壮飞同志或李克农同志的关系,获得了顾顺章叛变的情报,得以采取紧急措施。当中央接到顾叛变的情报以后,就决定由周恩来负责处理。周恩来自己处在极其危险的环境中,但他置个人安危于不顾,镇定自若,当机立断,妥善处置。他根据情况作了全面的分析和判断,决定有些同志暂时停止活动,有些同志马上离开上海,把中央机关秘密工作方法全部改造并果断地把顾顺章一个重要关系作了处理,这就是当时有名的「海棠村(爱棠村)事件」。这样,中央机关从极端严重的情况下稳定下来,化险为夷,没有影响到党中央对全国工作的领导,这对国民党反动派,特别对叛徒顾顺章是一个沉重的回击。周恩来的这一功绩是应该大书特书的。
关于向忠发的问题。向忠发是于一九三一年六、七月间被捕的(向忠发被捕是在顾顺章叛变之后相隔了一段时间,在中央机关已经稳定下来之后发生的)。对向忠发被捕后的表现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他叛变了,一种说他没有叛变。后一种说法的根据是认为与向忠发同案的同志和向忠发早已知道已经被捕关在狱中的同志都没有发生问题。看来,这个问题现在尚待进一步查证。
对此,邓颖超于 1988 年特地写了一份材料澄清。
邓颖超《关于向忠发叛变的问题》
编者按:1988年8月30日,邓颖超同志针对近年有的党史文章就向忠发叛变一事提出怀疑的问题,向中央书记处写了一个材料。这个材料经中央领导同志审阅,交本刊发表,以澄清这个历史事实。现刊载如下。
向忠发是一个证据确凿的叛徒。1931年4月顾顺章叛变后,当时在中央的主要领导人及要害部门面临着安全的紧急问题,在最短的时间内都作了转移。向忠发的住处尚未找妥,决定他同恩来同志和我住到一个新的地方。考虑到他外出时必将遇到危险,因此,周恩来同志(当时是中央常委)当面告他,你千万不能出去。住了三、四天,当恩来同志和我不在时,他就溜出去到一家外国人的旅馆看他的小老婆(见陈琮英同志写跄材料)。我们回家后,见他不在,而且当晚没见他回来,估计会发生问题。次日(1931年6月23日)上午也不见他,这天中午,我们就得到内部确切的消息,说他在静安寺路底等汽车时被叛徒发现,当即被捕。我就迅速通知他所知道的几个地方的同志马上转移。下午又得到他叛变消息。当时,我们还有些怀疑,紧接着又得到内部消息他已带领叛徒、军警到他唯一知道的中央机关(看文件的地方),逮捕在该机关工作的三位同志:张月霞(后来关在南京反省院,抗战时放出)、张纪恩、苏才。我上午曾到该处,约定晚上到那里去吃晚饭。在我没有去以前虽已得到向忠发叛变的确信,但还不知他去过这个机关。因此,在下午约四点多钟,我仍按约定去吃晚饭,到该屋的后门附近,看到在亭子间窗户放的花盆不见了(这是我们规定的警报信号),我没有再前进,立刻转移到另一位同志家里。这时,秘书长余泽鸿也正在找我,十分焦急,他也尚未找到恩来同志,通知他这个消息。当天我和恩来同志先后冒险回到原来的住处,看到原定的警报信号还在。我们先后进屋。恩来同志此时已得知向忠发叛变的消息。我们匆匆分开并约定以后再见面的接头地方。在分开后又得到内部工作关系的确信,向忠发的确叛变。蒋介石在南昌得到中共中央总书记向忠发被捕的消息如获至宝,立即复电,马上处决。
后来不久,证实向忠发仅仅知道我们住处,但说不出具体地方,他只有一把开门的钥匙,第二天上午果然来到住处进行搜捕,我们已离开,他们没有得手。在短暂的刹那间,军警机关按蒋介石的命令处决了向忠发。此一情节见1988年5月22日《文摘报》上发表的《向忠发叛变前后》一文,这篇文章所说是与我所知道的情节吻合的。
1979年5月上海出版的《党史资料丛刊》第五期上黄玠然(黄文容)发表的《党的「六大」前后若干历史情况》一文,其中「顾顺章和向忠发被捕」一节内对向忠发是否叛变表示怀疑。我觉得他的说法与事实不符。于是我在1983年9月约黄玠然同志面谈,将我所知道的确切情况告诉他。谈后他同意我所说的情况是可靠的。因属确切的情况,本拟将我们谈话记录在上海《党史资料丛刊》上及其他党刊上发表未果。据去年有同志去几个地方搜集材料时听到仍然有人怀疑向忠发是否叛变过。据此,现将我所知道的材料寄上,我这份证明材料请党中央核阅,如何处理向党内外澄清这一确切的历史材料,请酌。
附录一:陈琮英同志写的《关于向忠发叛变的事实情况》
1931年3月,弼时同志调任中央苏区工作,我仍留在上海。当时党中央总书记是向忠发。组织上已发现向忠发平时来往人员复杂,特意将我安排到向忠发家住。在向家我住了约二、三个月。因顾顺章叛变,组织上将向忠发转移他处居住(当时不知去何处),同时将我与向的小老婆杨淑珍安排到一家新开的旅馆暂住。记得在旅馆只住了几天。向忠发在一个晚上来到旅馆,来时说:只呆一会儿。但至夜12点,我去敲门催他走时,他说:明早走。向忠发在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离开旅馆后即被捕。
向忠发被捕当天,我和向的小老婆也同时被捕,被押到巡捕房。随后,张月霞与她当时的丈夫张纪恩也被押到。我们当时互不相识,后知道都是因向忠发叛变才被捕的。
我被捕当天见到向忠发,见面时,当着敌人他对我说:你什么都可以讲,他们(指敌人)早知道了,你不要瞒。我当时抱着刚出生三个月的小女儿,装胡涂说:讲什么呀?我是农村来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后来,我被押送龙华监狱,约半年经党营救才得出狱。
向忠发叛变使我被捕,也使我经受了考验。向忠发叛变是铁的事实,不容怀疑,对此我如实向中央反映。1988.2.8
附录二:《文摘报》刊登的《向忠发叛变前后》一文
向忠发(1880—1931年),湖北汉川人,曾做过徒工、水手、码头工人,1922年入党,党的「六大」时,他被选为党的总书记。1931年4月,党中央情报保卫机关的总负责人顾顺章在汉口被捕叛变,给当时在上海的党中央各机关和中央领导同志的安全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周恩来果断地采取应急措施,切断了顾当时所能知道的一切线索。总书记向忠发也另迁了住所。当时和向同住在一起的有其姘妇杨秀贞以及任弼时的夫人陈琮英。不久,形势更加险恶,党中央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把向忠发送往中央苏区。临行前,他提出要见杨秀贞一面。起先,中央没有同意。后来,由于他坚持要见,组织上便明确要求他:上午去,下午一定要赶回来。但他6月21日上午去后,不仅在杨处吃了饭,而且还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向忠发准备离开,当他去附近一家汽车行叫车时,认识他的车行会计为图一笔赏金,去特务机关告发了他。向忠发遂被捕。向忠发被捕后,党中央准备组织力量进行营救。但很快就得到消息说,向忠发已经叛变了。他叛变后,首先供出了陈琮英的住址,致使她和杨秀贞被捕。同时,特务还在向忠发的引带下,搜查了周恩来、瞿秋白等同志的住处(幸好周、瞿等人早已撤离)。在审讯陈琮英的法庭上,向忠发还亲自出面对质,并对陈说:「你不要编口供了,有什么就讲吧。我们是什么人,他们都知道了。」上海的敌人原本想利用向忠发的叛变,一举搞垮我党中央,但由于周恩来等及时采取了措施,他们的企图未能得逞。正在这时,他们接到了蒋介石下达的「就地枪决」的命令,于是,于6月24日将向忠发处决了。
(原载《周末》4月9日苗宁文。见1988年5月22日《文摘报》)5
自此,关于向忠发是否变节的问题在官方层面算是盖棺定论了。然而,向忠发被捕后,于 23 日凌晨押解到淞沪警备司令部,到 24 日凌晨被处决,仅间隔短短 20 多个小时。国民党当局火速处决他的原因,以及关于他被捕的细节众说纷纭。本文收集了各种主流说法并汇总分析。在开始之前,先来了解一下本文中主要的出场人物:
- 周恩来
- 王明(陈绍禹)
- 陈养山
- 顾顺章
- 向忠发
- 陈琮英
- 杨秀贞
- 黄慕兰
- 张纪恩
- 徐恩曾
- 熊式辉
向忠发被捕经过
当时中统负责人徐恩曾出版过一部回忆录——《我和共产党战斗的回忆》,里面记录了向忠发被捕的过程:
一天,有一个外表很精干的青年,到我们的办公室来报告,说他知道向忠发的住址,愿意引导我们去找到他。我们对于这宗送上门来的献礼,初不敢予以完全相信。因为这个青年,在共产党中并未担任重要职务,按照共产党地下工作的定例,他不可能知道向的地址。但因此事不妨一试,遂由他引导我们到法租界霞飞路的一家珠宝首饰店楼上,逮捕到一个土头土脑,年已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他的口齿很笨拙,也不像太懂得政治,从外表看,很像一个商人,住在珠宝店里,倒很适合他的身分。 他初来时不肯承认他是中共的第一号领袖,我们对原报告人本来不十分信任,见了这副行径,也相信可能有错,正感到为难之际,有一个同事,他是向忠发的同乡,也干过船员,他说认识向忠发,并知道向过去的历史,向当船夫的时候,嗜赌如命,有一次从赌场中输完了钱回来,发誓要戒赌,竟把自己的左手无名指斩断一小段,以示决心。经他的指认,再一验向忠发的左手,果然无名指短了一段。向忠发无法再抵赖,只好低头认罪了。
按照徐恩曾的回忆,向忠发是被一个外表很精干的青年举报的,被捕地点是霞飞路的一家珠宝首饰店楼上,并因为左手无名指短了一段而被确认身份。而据罗章龙的回忆6,向忠发是右手食指残废。罗是中共的早期领导人之一,后因反对王明、另立中央而被开除出党。罗曾参加过 1930 年在上海召开的六届三中全会,跟向忠发本人应该是相熟的。不过这些细节偏差倒不是很要紧。
罗章龙在《党史上的向忠发及其集团》中把李立三叫作「瘪三」,把王明叫做「王矮子」,把孔原叫做「孔老二」。看来怨念是相当地深哪。😄
另一种更普遍的说法7是,向忠发是在租界的租车行内被指认,旋即被捕:
1931年6月22日上午9点多,从事地下工作的向忠发,离开陈琮英(中国工农红军女战士、任弼时的夫人,于1932年加入共产党)与杨秀贞(与向忠发同居的女人)所住的「德华」旅馆,到上海市法租界内善钟路8的「泰勒」租车行,准备租汽车返回其在小沙渡路9的住所时,被国民党特务和租界巡捕抓捕,即被押往嵩山路巡捕房,随后又解往卢家湾巡捕房政治部(卢家湾是法租界七个巡捕房之一,也称中央捕房,法租界警务处就设在这里)。之后又被国民党方面引渡,解押到了龙华的淞沪警备司令部。
第二天,即6月23日,媒体发布了向忠发被捕的消息。上海《申报》刊登了一则由远东社发出的消息:「向忠发共党首领,于昨日(二十二日)上午九时三刻,在法租界善钟路被捕,当送嵩山路巡捕房,旋解卢家湾政治部。闻警备司令部以该犯为共党首领,刻已派员引提。」
天津《大公报》的一则消息,也大同小异:「传共党首领向忠发,晨在法租界善钟路被捕,押法捕房,警备部已派员引提。」

1931 年 6 月 23 日,《申报》的报道
这个描述和《申报》的报道内容一致。由此看来,徐恩曾回忆录里的细节可靠性的确不高,连向忠发的被捕地址都弄错了。事实上,徐恩曾回忆录里很多事件的细节都有偏差,比如我在《爱棠村掘尸案和斯励之死》一文中考证,他不但弄错了爱棠村掘尸案的埋尸地点,还把受害者人数也记错了。
另外,根据王明回忆,其妻孟庆树整理编撰的《关于顾顺章和向忠发的问题(1931年4月~1931年6月)》10里的记述:
这天晚上,中央常委在恩来家开会,讨论常委是否暂时搬到哈尔滨或苏区去的问题并决定把这个问题和国际远东局去商量。这晚常委决定:老头从今晚起,在常委搬家问题未决定前,不要再出去,就住在恩来家里。老头当时同意了。
第2天上午12时左右,恩来、绍禹、博古正在聂荣臻同志家里开会讨论中央军委工作时,忽然特科来报告说:「老头在法租界汽车行被捕了!」当绍禹问恩来为什么昨夜让老头出去时,恩来说:「昨晚他当你面同意留在我处,你走后,小超(即邓颖超)把床都给他铺好了,他说马上就睡。但当我和小超回到自己房里去时,忽听见大门开关的声音,我出去一看,老头开门走了!我追到街上,劝他回转来,老头坚决不肯。他说:我回去看看,明天再回来,就再不出去了。谁知道就出了事!」
这样,向忠发不遵守中央常委决定,当夜回去住,次日他到汽车行去租汽车,准备回到恩来处,结果,当他去付钱时,被等在该汽车行的敌人特务捉住他的右手。因为向的右手第二指短一节的特点被敌人特务发现了。(顾顺章把向的外貌和特点都告诉了敌人)。
以及当时住在德华旅馆里的陈琮英回忆:
因为,当时形势很紧张,向忠发不守纪律,所以周恩来同志后来又让向搬到他家里去住,并一再叮咛他不要出去活动。与此同时,组织上派黄文容同志把「嫂嫂」(杨秀贞)和我接到静安寺附近的一个新旅馆里去住。当时,杨秀贞还带着她收养的一个女孩(李立三的女儿),约六、七岁,名叫鸽子。(省略部分内容)一九三一年六月二十一日,向忠发趁周恩来同志不在家,到旅馆去看他的老婆。为了保证安全,我多次提醒、催促他即刻离开旅馆,但向忠发置之不理。他住了一夜,到六月二十二日才离开旅馆。他走出门外叫出租汽车时,敌人根据他少半截手指的特征,将他逮捕。
再结合前文材料中邓颖超和陈琮英两人的记述,大致可以还原向忠发被捕前后的经过:向忠发本应和周恩来同住一处,却违反纪律在 6 月 21 日晚出门,私自前往情妇杨秀贞处留宿。次日一早九时多,向忠发前往法租界善钟路一家租车行打算租车回住所时,被认出身份而被捕。
陈琮英在这篇回忆文章里写道:
在审讯我的法庭上,向忠发出面当堂对质。他向敌法官说:「我认得她,她是党中央的秘密交通。」当着敌人面,向忠发又威胁我说:「你不要编口供了,你都讲吧,我们是什么人,他们都知道。」这几句话我记得清清楚楚。但我坚决否认,说自己是刚从农村来的乡下妇女。
有人对此表示质疑——向忠发从被捕到被枪毙只有短短两天不到,怎么可能有机会到「法庭」上和陈琮英对质。
有可能对质的地点不是法庭,而是审讯室之类的地方。陈琮英也的确是「农村来的乡下妇女」,搞不清也实属正常。一种合理的解释是,向忠发在被捕时当场供出了陈琮英,参与抓捕的中统特务立刻前往不远处的旅馆将陈琮英和杨秀贞也一并抓获带至巡捕房。向忠发是次日才被转移到淞沪警备司令部的,这种情况下两人确实有在巡捕房发生当场对质的机会。
向忠发在善钟路的租车行被捕——尽管有多人回忆提到被捕地点是静安寺对面的车行,但那里属于公共租界管辖,被捕后不可能送往法租界捕房。他要前往的住所应该位于小沙渡路遵义里(小沙渡路 24 弄 11 号),中央秘书处曾一度设置在这里,位置在如今的恒隆广场。查看地图可知,两地相距大概 1.5 公里,步行也就 20 多分钟可到达。这里其实有个疑问,后文会提到。

从善钟路返回小沙渡路步行路线
至此,向忠发被捕过程本应算是水落石出。但不曾想我又发现了和徐恩曾说法一致的旁证,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在李戡的《向忠发与中国共产革命》中转载了一份名为《中共国际派阴谋夺取党内领导权与罗绮园杨抱安向忠发等被捕》的报告,据说作者疑为向忠发被捕时在场的国民党中央代表顾建中。摘录如下:
在法租界霞飞路一家珠宝商店逮捕了这名闻中国的无产阶级工人出身的领袖,中共总书记向忠发,这位五十余岁的貌似忠诚的伪装者在一个特工同志叫袁志清的几天守候确认下低首承认了。
向忠发被捕,他要求自首,中央派作者赴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舆其谈话,记得那天的情景是这様的:
这位五十馀岁的中共首领,穿的是灰色的长袍,直贡呢的布鞋,面上有些般纹,不像是做工人而像个商人,不多讲话,也不善词令,他左手无名指少了一段,有人说他当年被机器轧断的,也有说他为戒赌而自己截断,总之他的特微便是这个短了一节的手指,这于他的政治生命颇有关系的,否则不容易被人认出,在我谈话时有一位容貌美丽身段苗条的女子来招呼,据告是他的妻,一个古董商人的妻,是应该这样打扮的,据向忠发告诉我那是党内支配给他的,据那位女子很含糊的告诉我:
「我那晓得他是共产党呢。」
我揣想这个女子,可能是舞女出身。
向忠发和我想了许多话,主要是想自首以免一死,他说:
「我是一个工人,一个共产党的傀儡,一向是接受李立三的领导的,他走了,我担任总书记不过是两三个(月)的事。」
他告诉了我许多舆国际派摩(磨)擦的事,并希望戴罪立功。
我把这段谈话电报中央请示,当天晚间淞沪警备司令熊式辉便奉到命令将向忠发处死,并叫杨虎监视,大约我的报告,中央尚未看到,而熊式辉是主张对此辈重要共党须处以严刑,不过在我们特工同志工作的立场,认为这样草率的打掉一个已经自首的共赏首领,于工作上是没有意义的,这裹有两个影响,一是使中共重要分子以后不敢自首而死硬到底,二是我们不能在工作中发展工作,于使用效率上没有达到圆满的阶段。
这份报告描述的细节,包括向忠发被捕地点和他左手无名指少了一段,和徐恩曾回忆录中所述一模一样。可能徐恩曾写回忆录时参考了这份报告,因为徐本人当时应该并不在逮捕向忠发的现场。
照理说,中共方面对于向忠发被捕过程的细节都是道听途说,准确性值得怀疑;而国民党方面直接参与抓捕,应有第一手资料,其过程记录应该更加接近真实才是,却偏偏和当年《申报》的报道存在冲突。会不会是这名中统特派员在撰写报告的时候发生记忆混乱,记错地点呢?
我先列出资料中出现的几处地点:
- 德华旅馆,位于静安寺,或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附近。
- 霞飞路(今淮海路)一家珠宝商店,是徐恩曾和中统档案里记录的向忠发被捕地点。
- 善钟路,即今天的常熟路,北接海格路(今华山路),南至霞飞路。当时《申报》报道的被捕地点。
- 善钟路苏广成衣铺。张纪恩回忆录里向忠发曾经的居住地。
- 泰勒(探勒)车行。一说是在善钟路上,一说是在静安寺对面。

红色为海格路,黄色为善钟路,蓝色为霞飞路
检索 1939 年和 1940 年出版的《上海市行号路图录》旅馆及租车行附录,并没有找到德华旅馆和泰勒(探勒)车行。
静安寺对面的确有个车行,不过名字叫做「得利车行」,还有一家「云飞汽车公司」。但是车行和汽车公司位于当时海格路和静安寺路,离善钟路仍有一段距离。

静安寺附近的「得利车行」和「云飞汽车公司」
善钟路上有一家「大利车行」。但从规模大小来看不像是能提供租车业务的场所。而且无论是国语发音或是上海话发音,「大利」都和「泰勒」或「探勒」相差太多。

善钟路大利车行
此外,根据《上海市行号路图录》的记录,善钟路附近的确有很多家成衣店,但是没有一家叫做苏广成衣铺,或与之相似的名字。
不过《上海市行号路图录》出版时,离向忠发被捕过去了已经有八、九年的时间。参考 1947 年版的《上海市行号路图录》显示,此时大利车行已经更名为三友车行。那么 1931 年时,是否叫做泰勒车行也未可知。而成衣铺更名或关门的可能性则更大。只能说没找到相互佐证的证据,并不能排除善钟路泰勒车行存在的可能性。

1947 年已更名为三友车行
之前说过,有个疑问——假设向忠发住在静安寺附近,边上就有一家车行和一家汽车公司。静安寺距离小沙渡路遵义里居住地不足一公里(同在如今的南京西路上)。他为何要舍近求远前往距离旅馆有数百米的善钟路上的车行?一种可能是,小沙渡路据点的地址弄错了,并不是西康路 24 弄,而是小沙渡路的其他地方(西康路全长 2.8 公里);另一种可能就是,所有中共方面的亲历者回忆中对于向忠发被捕的地点都弄错了,可能是因为他们所有的信息源头都来自同一处。
虽然目前仍无法找到德华旅馆的具体地址,但是泰勒(探勒)车行稍有眉目。在一本 1991 年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的《上海出租汽车、人力车工人运动史》里找到了关于探勒汽车公司的记载:
探勒汽车公司(TAYLOR GARAGE LTD)是英商老板于 1921 年在上海英租界设立的。探勒早年到上海以后,看到上海交通不便,出租汽车供不应求,便利用英国人在上海的特殊地位,凑了少量资本,低价购进了10余辆旧汽车,开始经营出租汽车业务。由于经营得利,不久,探勒将其总行迁到茂名路,并先后在新康路(今沙市路)礼查路(今金门路11)两处设立了分行。汽车也由最初的 10 余辆增添到 100 余辆,职工人数也由原来的 10 多人增加到 200 余人。
书中记录了 1934 年该公司工人的一次罢工事件和结局:
薛迈罗和曹泽环买下了探勒汽车公司的资产后,更名为泰来汽车公司,曹泽环为经理。探勒汽车公司的司机们,坚持了长达 58 天的罢工,终于迫使英国老板回国。公司更名为泰来汽车公司而结束。
原来在 1934 年,探勒汽车公司已更名为泰来汽车公司。难怪在 1940 年的行号路图录里找不到。检索「泰来汽车」,果然找到了。公司总部地址位于迈尔西爱路 96 号,即今天的茂名南路长乐路西北角。不过仍没有在号路图录里发现善钟路上存在名叫「泰来」的车行。

探勒车行,大约拍摄于 1931 年
来源:Virtual Shanghai Project

探勒车行新康路分行,拍摄于 1937 年
来源:pastvu.com
目前,已知探勒车行除了茂名路总行外,还在南京东路中央商场后的沙市路(目前已成为内部道路),以及礼查饭店边上的金山路设有分行,全都位于当时的公共租界内。没有证据表明探勒车行在法租界内也设有分行。
在查找资料时,意外发现了海格路 358 号上有一家名叫「银色汽车」的车行,位置在海格路和善钟路的交界处。可惜 1940 年版的行号路图录里没有标注这块区域,而在 1947 年版的行号路图录里显示这家车行已改名为「中国联业汽车公司」。不过这个位置非常微妙,它位于海格路的西侧,理应不属于法租界管辖。

银色汽车,拍摄于 1936 年
来源:pastvu.com
在文章发布后的几天里,我一直在找德华旅馆的线索,竟偶然发现了静安寺对面的探勒车行,此时已改名为泰来汽车公司。其原址大致在现在的 1788 国际中心这里。出现在一些人回忆里的静安寺对面的(探勒)车行真的存在。

如此一来,基本可以排除向忠发被捕地址是在所谓的善钟路探勒车行。而之所以会产生这种误传,应该是把几种说法给糅合在了一起了:
- 向忠发在善钟路被捕
- 向忠发自静安寺附近的旅馆外出后被捕
- 向忠发经常租车通勤
- 静安寺对面有一家探勒车行
最后串联起来就捏造出一个「向忠发在善钟路探勒车行被捕」的故事。而从静安寺去小沙渡路并不会路过善钟路(一个往东、一个往南)。至于向忠发是如何从静安寺附近的旅馆跑到善钟路上的就不得而知了。也许要找到当年的法租界档案才能解开这个谜。
也许举报人车行会计叶荣生真的存在,但大概率向忠发不是在车行被捕的。或许真相如徐恩曾回忆的一样,被捕地点在珠宝店楼上。
结合当前所有的证据可得出结论:向忠发被捕地点应是法租界善钟路无疑。而中共方面言之凿凿声称向被捕地点是所谓的探勒车行,那大概率是错误的。即便向的确是在车行被捕,那么车行有可能是银色汽车或其是他名字,而不是探勒车行。另外,也可以排除向被捕地点是在静安寺对面车行——那里属于公共租界管辖,不可能送到法租界捕房。
「故事大王」吴基民曾写过一篇关于向忠发被捕前后经过的文章。但是他的文章大多东拼西凑,加上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写成。周恩来带领红队处决顾顺章家属时把在场的斯励一并灭口的故事就出自他手。
他的这篇文章也有诸多不实之处。比如最后那段说,毛到了 1967 年才知道向叛变,事实上毛在 1966 年就和胡志明说向是叛徒了。不过他讲的这个故事倒确实把所有线索都串起来了。
吴基民《向忠发被捕后供认了什么?他是如何被确认为叛徒的?》
1931年4月24日,中共政治局候补委员、负责政治保卫工作的顾顺章在武汉被捕,随即叛变。周恩来当即布置在上海的中共中央机关大转移。向忠发从他在法租界善钟路上的居所搬了出来,住进小沙渡路上周恩来的居所。他同居的女人杨秀贞与任弼时的夫人陈琼英一道被安排住进静安寺边上的旅馆。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悄无声息。但暗流却在地下涌动。
顾顺章在南京听到他原在红队的助手陈莲生讲,没抓到周恩来与向忠发,随即吩咐陈莲生再去上海,将由他安排的在向忠发家帮佣的小广东抓了带到南京来。顾顺章问小广东:你晓得杨秀贞去哪儿了?小广东答不知道。顾顺章问:那你晓得有什么办法找到她?小广东想了下回答:先生给太太做了身旗袍,料子很考究的,送到苏广成衣铺,但还未缝好……
顾顺章知道杨秀贞喜欢漂亮,又很节俭,她一定会去拿这件旗袍。他吩咐手下将小广东软禁起来好吃好喝,又吩咐陈莲生带几个人到上海,24小时盯着同样在善钟路上的苏广成衣铺,等杨秀贞露脸,只要找到杨秀贞,一定能抓到向忠发。
几个星期以后,杨秀贞果然在苏广成衣铺露脸取走了旗袍。
密探从善钟路蒲石路一直跟到静安寺,一不留神将杨秀贞跟丢了。顾顺章将陈莲生臭骂一顿,叫他一定派得力助手将静安寺附近的几家车行都控制起来。他知道,向忠发来看杨秀贞一定会在车行里要出租车。
此刻上海已很不安全,周恩来已在安排将向忠发转移到中央苏区去。当交通路线安排妥当,已临近6月下旬。
向忠发同意去江西瑞金,但一定要和杨秀贞再见上一面。周恩来答应了,但关照他一定不能过夜。
6月21日下午,向忠发匆匆赶到静安寺边上的旅馆,见了杨秀贞。他没有遵守对周恩来的承诺,住了一夜。
6月22日上午9点许,向忠发走进静安寺对面的英国人开的「探勒汽车行」要车,被车行会计叶荣生认出来了。他在中华互济会工作过,听过向忠发的报告。更重要的是他看到来人左手只有4个手指,向忠发年轻时当水手,赌博成瘾,为戒赌而砍去一根手指。
向忠发见大事不妙,拔腿就跑,但没走几步,即被暗探与巡捕抓获。
1931年6月23日《申报》刊登远东社消息:“向忠发共党首领,于昨日上午九点三刻在法租界善钟路被捕,当送嵩山路捕房,旋解卢家湾政治部。闻警备司令部以该犯为共党首领,刻已派员提引。”
据活了110岁的上海市政府参事室参事黄慕兰在晚年发表的自传《黄慕兰自传——最美红色女「特工」亲述》一书中说:
1931年深秋一天的下午4点光景(向忠发被捕在6月22日,应为初夏——笔者注),她与大律师陈志皋在东海咖啡店喝咖啡,陈从好友、时任法租界巡捕房的翻译曹炳生那里获悉了向忠发被捕的消息。曹还说了句:这个家伙真不中用,坐上电椅,就吃不消,招供了……黄借故推托了与陈吃饭看电影,把情况报告了潘汉年,由潘通知康生(当时叫赵容,康生是他去莫斯科后才用的笔名——笔者注),由康生报告了周恩来……
笔者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曾多次采访黄慕兰,并在《黄定慧,一个经历了三次婚恋的奇女子》一文与《上海1931》一书中关于向忠发被捕的这一章节中,都采信了黄慕兰的这一说法。但从近年来笔者掌握的史料来看,黄慕兰的回忆似乎有点问题,她至少不是第一个向周恩来通报向忠发被捕的人。
据当时已担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兼江苏省委书记的王明在《中共五十年》一书中记载:
6月22日中午,中央政治局正在召开一个重要会议,中央负责保卫工作的“胖子”,突然向主持会议的周恩来耳语了一阵,周恩来大惊失色,匆忙宣布散会,并对王明讲:向忠发被捕了,关在法租界巡捕房。王明讲:那要千方百计,全力营救。周恩来让“胖子”找来潘汉年,让潘立即拿一个存有5万银元的银行存折(这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买两套独居石库门住宅还绰绰有余一一笔者注)给杨度,让他找当时担任法租界华人董事的杜月笙帮忙:最好能够保释,至少不要被引渡。2小时以后潘汉年回来了,把5万大洋的存折原数退回。 并转达杜月笙的话说:抓向忠发的是南京方面直接派来的,现人就在向的身边寸步不离。租界当局说先要审一审。但引渡不过是个手续问题。
结果,向忠发应该是6月23日凌晨1点过后被引渡至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的。距他24日凌晨三四点钟去世不过26个小时。
向忠发被捕后,最先供出的是居住在静安寺旅馆里的杨秀贞与陈琼英,当时陈琼英还带着一个孩子。陈琼英被抓后说自己是一个乡下女人刚刚来上海,什么都不知道。杨秀贞晓得与他同居的向忠发是共产党大官,但一问三不知,巡捕打了她一顿,她也没说,因而周恩来在1972年5月的一次谈话中说:向忠发的贞操还不如一个妓女。
向忠发在22日晚上又供出自己的住所,关键这里也是周恩来与邓颖超的住所。此刻周恩来已转移到英租界福州路江西路口英国人开的都城饭店。
在许多传记作品里都提到当天晚上巡捕押着戴着手铐脚镣的向忠发亲自来到小沙渡路上的周恩来住所,拿着钥匙开门而入,结果一无所获。而在1993年出版的《邓颖超传》中没有记载向忠发开锁进门这一细节,但加上了周恩来亲自到小沙渡路后头的高堤上,查看自己家灯光动静的细节。
笔者认为,这天晚上向忠发、周恩来先后出没在小沙渡路周的住宅这些细节,均不是事实,因为这不符合常理。但向忠发肯定供出了周恩来的住所地址,也一定晓得从早上9点多自己被捕到夜里,经过10来个小时,周恩来肯定转移了。如果这么长时间周恩来还懵懵懂懂没有转移,那就不是周恩来了。但向出卖了周,这是事实。
向忠发第三个供出的是戈登路恒吉里(今江宁路1141号)中共中央保管文件的地方。机关的负责人是张纪恩与他的夫人张月霞。向忠发应该晓得,1天以前即6月21日,中央刚派特科成员浦化人与徐冰将机关里所有的文件装了两个大箱子搬走了。
据张纪恩回忆:6月23日凌晨1点,有人敲门,门敲得很急。张纪恩打开房门,公共租界戈登路巡捕房的巡捕带着中国巡捕与几个探员冲进门来,他们上下搜查,一无所获,只好将张纪恩、张月霞带走了。两人均未吐露自己共产党员的身份,结果因将房子租给了共产党有所失察的罪名,张纪恩获刑5年,张月霞关了半年就放了出来。
此外,向忠发知道已被捕但尚未暴露身份的中央政治局委员关向应,以及向忠发的秘书余昌生、发电厂工人领袖乔生发等均在狱中安然无恙,此后或保释出狱或无罪释放。
更重要的是共产国际远东局在上海的众多机关与负责人,当向忠发被捕后周恩来便通知他们紧急转移。知道他们在上海情况的仅周恩来、向忠发,还有王明等三四个人。远东局领导十分紧张,据罗伯特回忆:整个机关足足“停摆”了一个多月,他本人也在8月初回莫斯科,但全部安然无恙。
这种颇为奇怪的现象,当笔者在采访当时担任中央政治局委员,负责中央白区整个交通工作的黄平后,似乎有点明白了。他对笔者讲:怕受刑,怕被打得体无完肤,我在北平被捕时(1932年),先是摸电灯泡自杀,没有成功。然后就自首变节,交代了几个看似机密,实则无关痛痒的地方,蒙混过关……据他的回忆录《往事回忆》中写道:他交代的地方有刘少奇的住所,但黄平晓得一两天前刘少奇就搬走了。因而黄平被捕自首变节已半年多,共产国际还怀疑他的被捕是国民党造谣!
黄平的经历似乎也符合向忠发当时的情景。在当时信息非常不流通的情况下,许多人都不知道向忠发被捕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被捕几乎没有对党的领导机关与领导人造成什么大的损失。
也因此,当向忠发被捕死去后整整两个月,中共中央在瑞金还召开了纪念大会,宣布8月24日至8月30日为向忠发同志纪念周,并在报上发文:要为向忠发牺牲向国民党讨还血债!难怪张纪恩“文革”前后两次撰文在向忠发是否 为叛徒一事上提出过质疑。(详见1979年《党史资料丛刊》第一辑张纪恩文《周恩来同志在上海革命活动片断》一文一一笔者注)
中央也是一直到1967年初毛泽东问起周恩来时,毛泽东才确定向忠发为叛徒!
顾顺章是否参与抓捕
顾顺章在 1931 年 4 月 25 日被捕后叛变,而向忠发是在 6 月 22 日被捕的,两人被捕相隔不到两个月。因此,目前很多资料,包括当事人回忆里都认为向忠发是由于顾顺章的出卖才会被抓的。比如前文提到的王明回忆录里是这样写的:
1931年5月底6月初,大约是顾顺章被捕后三星期或一月后的某日,特科同志得到消息说:「顾顺章和小娘姨接上了头。小娘姨已至某成衣铺去打听过老头(向忠发在党内的代号)的住处。」前面已经提到过小娘姨,是顾顺章家的女工。特科同志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即通知老头搬家。后来知道老头不愿特科同志知道他有个小老婆,因而他不要特科人代他搬家。
……
后来知道,陈立夫和顾顺章从南京派来大批暗探和叛徒,藏在英租界和法租界所有的汽车行里,等着向忠发,因为顾顺章知道向每天出去是要租汽车的。
而根据吴基民的说法12,向忠发是被车行会计叶荣生认出导致被捕的:
6月22日上午9点许,向忠发走进静安寺对面的英国人开的「探勒汽车行」要车,被车行会计叶荣生认出来了。他在中华互济会工作过,听过向忠发的报告。更重要的是他看到来人左手只有4个手指,向忠发年轻时当水手,赌博成瘾,为戒赌而砍去一根手指。
向忠发见大事不妙,拔腿就跑,但没走几步,即被暗探与巡捕抓获。
这个说法的出处可能是发表于《党史资料丛刊》,一篇名为《向忠发被捕叛变经过》的文章,作者署名为逊实。摘录如下:
一九三一年四月二十四日,顾顺章被捕叛变后,在上海四处追捕向忠发。顾顺章曾介绍一个女人给问忠发的妇杨秀贞当娘。在顾顺章叛变后,这个娘姨已被解雇,向忠发也迁居他处。顾顺章就指使这个娘姨设法跟踪盯梢向忠发。恰巧杨秀贞在一家裁缝店做的一件衣服还未完工,这个娘姨知道她要去取衣服的,于是每天在裁缝店附近守候。一天杨秀贞果然去取衣服,被她暗中盯上了,一直跟踪到向忠发的新居。幸好这次跟踪已被察觉,才未出事。后来,向忠发又搬到静安寺附近居住,他常去静安寺一家英商「探勒」汽车行租用汽车。该行会计叶荣生,曾在上海互济会工作过,听过向忠发的报告,有一面之识。叶荣生顿起歹心,认为向国民党当局密告向忠发可得巨额赏金。于是,便同他的姐夫范梦菊和范梦菊的堂弟范忠去找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杨虎13的特务头子邹练和。他们共同策划捕捉向忠发,杨虎则许以大笔赏额。14
而在熊廷华的《向忠发的沉浮人生》一书中引用了陈养山的说法:
向忠发搬到静安寺附近居住,常去英商「泰勒」汽车行租用汽车。该行会计叶荣生曾在总工会工作,听过向忠发的报告,有一面之识。当时,国民党报纸不惜篇幅,天天登载举报共产党要人有巨额悬赏的消息叶荣生为利驱使,顿起歹心,便同他姐夫范梦菊和范梦菊的堂弟范忠一同去找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特务头子邹练和,说他们可以找到向忠发。邹练和答应事成之后,许以大笔赏金,并共同策划了捕捉向忠发的方案。
全国解放后,因出卖向忠发一案,叶荣生被人民政府捉拿逮捕。经审讯核实,公安机关将其处决。
书中注明该段内容的出处是《党史资料丛刊》1982 年第三辑。但我只在那一期里找到前面那篇署名逊实的文章。我在《党史资料丛刊》1981 年第二辑中找到了陈养山写的《关于中央特科》。但是文中并没有提到叶荣生这个名字,只是说「车行里有一个人认出了向忠发」。其中关于向忠发被捕与叛变的内容如下:
向忠发在六届四中全会以后,名义上虽然还是总书记,实际上已没有什么工作做了,经常呆在家里。他这时已腐化,整天吃喝玩乐,与姘妇鬼混。
向忠发是在叫出租汽车时被捕的。因为向原来住的地方离出租汽车行不远,经常在那里叫汽车。车行里有一个人认出了向忠发(向忠发手上少一只指头),并向国民党告密。特务守候在汽车行里,向去叫汽车时被捕。那是一九三一年六月份的事。向忠发上午被捕,下午就招供叛变,晚上就带特务抓人。他生活上腐化堕落,政治上卑鄙无耻,在敌人要枪毙他的时候,他还跪地求饶,并说愿招供新的情况。
他之所以很快被枪毙,是由于电报转发中误了时间造成的。间被捕后,先关在法捕房,后解到国民党龙华警备司令部。警备司令部立即电告蒋介石,说抓到了共产党的总书记。当时蒋介石在庐山,接到电报后,立即批了「就地枪决」几个字。当蒋介石收到向忠发投降、叛变的第二封电报后,又批了「暂缓处决」几个字。但第二次批文发到上海时,向忠发已被枪毙了。
为了弄清向忠发问题,一九三二、三三年间,我们曾想了很多办法,把向被捕后的全部审讯记录弄出来看过,其中还有蒋介石发给上海的那两份电报。从这些材料看,向忠发叛变是确实无疑的。
那这个叶荣生会不会就是徐恩曾所述的那个外表很精干的青年呢?关于这位青年,徐恩曾在后面接着写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故事:
现在又该提到向我们告密的那个年轻人了,当我们证实被捕的人确是向忠发之后,发给他一笔奖金,并给了他一个临时工作,因为他是自动前来效忠的,所以对他未会特别注意。大约在向忠发死后的一个月光景,这个青年忽然失踪了。他一走,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奉命」来实施「借刀杀人」之计的,向忠发一死,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不走还等待什么?
不过当时中共内部似乎没有除掉这位傀儡总书记的动机。有人认为告密者是王明安排的,然而目前也没有实际证据支持。这个故事就权当是阴谋论看过了。
在《黄慕兰自传》中是这样记载的:
当时我还不明白其中的具体情由,后来听潘汉年说,组织上已经调查清楚,因为向不喜欢原配的「土」老婆(还为他生了一个独生子的),在外面不三不四地跟别的女人搞上了不正当的姘居关系。那女人本是一个妓女,她在巡捕房里也交有朋友,于是被巡捕房里的人盯上了梢,还偷拍了她和向忠发在一起的照片。顾顺章叛变后,南京方面派人来缉捕共产党,一核对照片,就知道此人是共产党的一把手向忠发。因为在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的武汉,他跟周恩来、李立三等著名的共产党人一起,在很多公开场合露过面,敌人是很容易得到他们的照片的。
这里黄慕兰的说法是从潘汉年处听来的,而潘汉年所说「组织上已经调查清楚」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打探来的。差不多算是三、四手消息了。
结合多方说法,大致有两种可能:一是向忠发经常出入的场所已被掌握,被蹲守的特务认出抓获;二是有人告密,特务提前蹲守将其抓获。不论是哪种可能,向忠发的体貌特征此前已被特务掌握,几乎所有人都提到了他的九根手指。
似乎并没有证据表明是顾顺章直接参与了抓捕向忠发的行动。他此前提供的情报大多已经失效,能提供的关于向忠发的有效情报大概也就是他的手指残疾,且还不排除中统从其他地方获知了向忠发的这个特征。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旁证可以排除顾顺章的嫌疑。2008 年,顾顺章女儿顾利群接受凤凰卫视记者曹景行的采访。她回忆说:
在1983年,李强到上海来接见我的母亲,就是张萍(张永琴)女士跟我。一道到国际饭店,他跟我们谈了一些话。他说现在这个事情已成为历史了,在当时情况下,为了革命的需要,不得已而采取这样的行动,那是没有办法的。但是我可以跟你们澄清:一点,向忠发不是顾顺章出卖的;第二点,「伍豪事件」也不是顾顺章所为。他唯一的就是出卖关在监狱里的恽代英,其他他没有什么事情。这是李强亲口对我母亲讲的。
一些文章认为,顾顺章因为家人被中共特科杀害,出于报复出卖了向忠发。事实上,处决顾顺章家人的凶手是周恩来及其领导的中共特科,而且要到 1931 年 11 月才事发。此前顾顺章仅获知家人失踪,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全部遇害。由于不知道家人下落,顾顺章心怀忌惮,泄露的情报也有所保留。
另外,魏斐德在其《上海三部曲》里暗示,向忠发的被捕可能和一周前共产国际远东局负责人牛栏(Hilaire Noulens)的被捕有关。由于牛栏身份只有周恩来和向忠发少数几人知道,所以其他中共成员的回忆录里并没有提及此人。
中共何时得知向忠发被捕
按照邓颖超的说法,某晚他们发现向忠发没有回来。次日(备注里写的是 6 月 23 日)中午得知向忠发被捕,下午又得到他叛变的消息,紧接着又得知一处中央机关(戈登路 1141 号)里的三位同志(即张纪恩、张越霞、苏才)被捕。不过这个时间是有问题的——向忠发被捕的消息都刊登在 6 月 23 日的《申报》上了,而《申报》通常是在每天清晨四、五点上市。想象一下——某位中共特科人员在 23 日睡了个懒觉起来,一边吃早饭一边看当天的《申报》,突然在报纸上发现自家总书记于昨天被捕了,然后赶在中午才通知到中央这个消息——这未免也过于滑稽。
而按照王明的说法,他们是在向忠发离开住所去旅馆找情妇过夜的第二天中午,也就是 6 月 22 日,得知其被捕的。也就是说,在向忠发被捕当日的中午就得知了消息。这个说法似乎更加合理。
另外,根据张纪恩的回忆,他们三人是在 6 月 23 日凌晨 1 点左右被捕的。这和邓颖超的说法存在无法解释的矛盾。邓说:我上午曾到该处,约定晚上到那里去吃晚饭……在下午约四点多钟,我仍按约定去吃晚饭,到该屋的后门附近,看到在亭子间窗户放的花盆不见了(这是我们规定的警报信号)。根据邓的说法,得出戈登路据点出事应该在那日上午至下午 4 点之间。可即便把邓所述的时间线往前挪一天,也是无法和张的说法对上的。
这里要么是有人记错了,要么是有人在撒谎。我真怀疑那些写党史的人是不是脑袋里都是屎,这种漏洞都能视而不见。
而在黄慕兰的回忆录里,她声称是她最早获知向忠发被捕和叛变的消息,并通过上线潘汉年汇报给康生,从而让中央机关及时转移。
那天下午大约四点钟光景,我们两人坐在咖啡馆里闲谈,正巧碰见他在徐汇公学时的同班、同寝室好友曹炳生。徐汇公学是一间监管很严的天主教会学校。毕业后,曹一直继续在学法文,后来就考进了法租界的巡捕房当翻译。看见曹炳生走了进来,陈志皋就立即起身跟他打招呼,两个老同学嘻嘻哈哈地握手拍肩,十分亲热。我只是很礼貌地跟曹点点头打个招呼。于是他们两个人就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陈志皋问:“小曹,最近巡捕房里有什么新闻吗?”曹炳生小声地回答说:“有啊!南京国民政府派人来抓了一个共产党的头头,湖北人,六十岁左右,镶一口金牙齿,酒糟鼻子,只有九个手指头,是悬赏了十万块钱才抓获的,这赏金真高呀!”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他俩在一旁兴高采烈地说着话,我面不改色地用茶匙搅拌着杯里的咖啡,装作一副对这种事漠不关心的样子,不插问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接着曹炳生又说:“咳!这个家伙真不中用,一坐上电椅,就吃不消,招供了。”后来,他俩又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就不再用心旁听,紧张地暗 琢磨起来:共产党的头头,湖北人,那是谁呢?我开始在心里琢磨,把自己所知道的、敌人会悬赏十万元的、湖北籍的党中央领导人,一个个地排着队数过去。董必武?既不是酒糟鼻子,也不是九个手指头。陈潭秋?没金牙,不像,也不可能……究竟是谁呢?忽然间我想到了向忠发。他在武汉当码头工人时就很爱喝酒,是酒糟鼻子。他镶了满口金牙,有个手指被别人砍掉了一点,看起来好像只有九个手指头。大革命失败后,他去苏联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那时党中央总书记瞿秋白因犯“左”倾盲动主义错误,已被撤销职务。1928年夏中共六大在莫斯科召开前,共产国际在选拔干部时片面地强调工人成分,推荐向忠发。他在六大上当选为中央政治局主席,兼政治局常委会主席(党内习惯上仍称“总书记”)。但向忠发没能力主持中央工作,他文化水平不高,又沾染上流氓无产者习气。仔细一想,各方面条件都符合,我就肯定是向忠发了。
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得赶紧设法向党中央报告。心里尽管急得要命,可是脸上还是不能露出声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两个好朋友东拉西扯地闲谈了一会儿,曹炳生就急着要走了。陈志皋说:“你不是刚下班吗?为啥急着要走呢?我们一块去喝两杯酒、吃顿便饭吧,吃过饭再一起去大光明看电影。你看,我已经买好了这么多票子,有你一张。”曹炳生叹口气说:“唉,我哪有你这位大少爷这么清闲享福啊!晚上还要值夜班,我们吃公事饭的人可是身不由己呀!”说着就道别匆忙地走了。我反正早已有准备,每当我不想陪陈志皋一起外出应酬时,就装作头痛,于是当即对陈志皋说,我的头痛病又犯了,吃饭和看电影都去不成了。陈志皋是一个真正能以礼待人的世家公子,他信以为真,就用小汽车送我回家,途中还下车去西药房买了些阿司匹林药片。
回家后,我马上打电话给住在徐家汇一家烟纸店(上海人对杂货店的叫法)楼上的潘汉年同志,告诉他我有极其紧急的事要当面告诉他。潘汉年很快就来了,我把听到曹炳生讲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并说:“因为我托陈志皋营救关向应,他刚才问曹炳生巡捕房有什么新消息,本来是有意问问关向应一案的进展情况 不料曹炳生竟在无意之中说出了这样一件大案。我数来数去符合曹炳生所述那被捕人特征的只有向忠发了。”潘汉年说他也认为会是向忠发。我又说:“听曹炳生的口气,向忠发坐了电椅子后吃不消,很可能已叛变,说不定今天晚上还有什么更严重的事情会发生呢!”就催他赶快去向党组织紧急汇报,他就匆匆离开了。
原文里的「那天」指的是她丈夫贺昌离开上海前往江西苏区的前几天。查阅贺昌年谱,发现他是 1931 年 6 月离开上海,7 月抵达江西的——时间线完全对得上。虽然回忆录里的原文写的是 1931 年深秋,但应该是作者本人记错了。
虽然黄慕兰没有提到具体日期,但是她后面说的事情可以让我们推理出来:
潘汉年离开我的住所在街上转了几圈,确认身后没有盯梢的“尾巴”后,就立即去找康生。康生听后又立即向实际负责党中央日常工作的周恩来作了汇报,恩来同志叫他马上通知中央的李富春、蔡畅等,约定转移到都城饭店暂时避一避。这些中央领导同志的家里,一般都是不藏文件的,有些紧急的、带在身边的文件,都马上烧掉,把纸灰丢进抽水马桶冲掉。到晚上十一点钟左右,这些领导都穿着西装,扮成商界大老板的样子,大摇大摆地住进了法国人开的都城饭店,一点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
康生派了两个特科的同志装成小贩,挑着馄饨担子分别到向忠发所知道的恩来和富春撤出前所住的地方附近观察。果然,到夜里一点钟左右,看见一个人戴着手铐脚镣,领着巡捕房的人来了,直接就用钥匙开了恩来家的门闯进去。他们自然是扑了个空。恩来家只有三把钥匙,他和邓大姐各一把,还有一把给向忠发(他是总书记),如果他俩都不在家,向忠发也可以打开门很方便地进去。所以,很明显,这带了巡捕前去抓恩来的叛徒只能是向忠发,而不会是别人。
我们假设黄慕兰记忆没出错、说的也是实话,且那个戴着手铐脚镣的人确实是向忠发。那么,这个夜里一点钟左右只可能是 6 月 23 日的凌晨 1 点。也就是说,黄慕兰在向忠发被捕当天就得知了消息,并通知了中央撤离。但是回忆录之后的内容就比较吊诡,她又写了特务又去查抄《红旗》印刷社的故事。当时《红旗》已改名为《红旗周报》。顾顺章叛变后,印刷社转移到梅白克路 99 号(确实和黄慕兰回忆里一样有三层)。但是并没有看到当时有被查抄的记录15。
这里仍有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如果中共在 6 月 22 日当日就得知向忠发被捕和叛变,那么张纪恩等人应该有时间撤离;如果中共在 6 月 23 日才得知消息,那么周恩来等人也应该被一锅端。
向忠发是否叛变
根据国共双方的说法,向忠发应该是毫无疑问地叛变了。双方应无必要为此统一口径。从目前能看到向忠发的口供来看,当时的国民党方面应该是无能力编出那么详尽的细节。张纪恩说向忠发从被捕到被枪决时间很短,不可能写出那么详尽的供词。这种说法似乎毫无道理,只要嫌犯配合,完成这点供词不难。
在向忠发被捕后不久,留在旅馆内的陈琮英和杨秀贞也被捕。次日凌晨,戈登路中央机关内的张纪恩、张越霞、苏才被捕。包括其本人的供白书,也不似伪作。向忠发叛变应属无疑。
《前共党中委兼总书记向忠发的自供》
> 向初尚抵赖,后经说服,遂自供周恩来之住址,及一切重要机关。其供白一共十项内容,涉及上海组织若干机密,现摘录如下。前共党中委兼总书记向忠发供白
一、国际—国际共党驻沪东方部负责人
前为俄人米夫,现已回国,刻由一波兰人负责,但自称是比国人,闻已被捕,押在英租界巡捕房中。
二、中国—中共党中央政治局委员:
向忠发、周恩来、陈绍禹、陈郁(已去莫斯科)、卢福坦(即老山东)、徐锡根(去鄂西赤区)、项英(去赣赤区)
候补委员:王克全、罗敦贤、张国焘(在赤区)、关向应、顾顺章
职务:总书记—向忠发;宣传—张闻天;组织—朱森;军委—李福春。
三、特务委员会
从前是我和周恩来、顾顺章。但自顾顺章被捕后,经人报告,业已自首,遂施行改组。前由顾顺章负专责,现改为廖成云(即陈云)负责。其组织如下:
- 廖成云 —总负责(前江苏省委);
- 赵云(即康生)——(第三科——红队);
- 潘汉年——(第二科——侦探);
- 杨森——(第一科——社会及各种技术);
- 陈寿昌——(第四科——交通)
四、苏区负责者:(各分局书记)
- 苏区中央政治分局 项英;
- 鄂西分局 夏曦;
- 鄂豫皖分局 张国焘;
- 闽粤分局 邓发
五、李立三已经送到莫斯科去了。
六、各地上层负责者:
我因为近来同周恩来不合作,下层的组织及负责人的情况多不知道,现在所能说出的仅限于各地上层负责者……
- 江苏省委兼上海各区委指导:
书记 王云程(湖北人,留莫回来。)
组织 吴致中(湖北人,留莫回来。)
上海分七区:沪中、沪东、沪西、闸北、法南、吴淞、上海(码头及海员。) 2.浙江——有两中心县委,无省委组织
⑴ 温台中心县委。
⑵ 杭州中心县委(已破坏)。 - 安徽——过去有省委,现无。
特委有三:安庆,广德,南宁。 - 山东——有省委,五六月破坏,新派二人去,姓名不知。
- 河北——顺直省委由殷鉴负责。(从前罗章龙派的非常委员会省委已解散)
- 满洲——李翔伍。
- 哈尔滨市委书记——伍何敬(河南人,自莫回来)
- 河南——季中发。
- 湖南——无法组织。
- 湖北——只有桥口区委一个(月支三百元。)
- 陕西——只有市委一个(人数不多,惟未与中央发生关系),近派刘国章前去(此人前为中央与国际代表间领款者)。
- 广东省委(包括广西,驻香港)书记蔡和森。
- 四川,云南,福建都不详。
- 察哈尔等特区无人负责。
七、各地实际情形:
1.以江苏省委较有力量,上海为最,但亦极为薄弱。人数(党员)除赤区外,约有20,000党员,内中大部分挂名和不起作用的,自然亦都算在内;2.成分:工人占10%,农民占60%,智识分子占30%;3.上海方面:党员580人,青年团员276人,工会党员470人,月缴会费共计270余枚铜元,由此亦可见力量之薄弱了。
八、军事经中央局决定共7军:
第一军:毛泽东 朱德;第三军:彭德怀 黄公略,总称一、三集团军。第二军:贺龙;第四军:邝继勋(鄂豫皖);第五军:毛泽东(一部分,力量很小);第六军:周郡;第七军:李明瑞。总计赤军人数12万余人,枪枝70,000余。
九、共党经济来源:
(甲)国际供给者:国际帮助中国共党每月15,000元美金,最近经济的支配权操在周恩来手里,我不知其详。但是从前中央总行动委员会时,由我来支配经济,所以我知道得很详细。其分配如下:
- 江南局 五千五百元,后又加上一千元
- 南方局 四千二百元
- 长江局 六千元
- 北方局 四千八百元
- 满洲 一千二百元
- 军部 九千元
- 宣传 九百元(印刷费另外)
- 组织及招待 一千三百元
- 红旗报 二千元(现由罗绮园负责)
(乙)在赤区中所没收或抢掠的财物,统统都换成现金,再由在芜湖开发金铺子的同志张人亚兑换成现洋及钞票,交来上海给中央。前后由我经手有两次:第一次,一九三〇年六月由闽西运来七百两;第二次,一九三〇年底,由赣西南运来两千零七两。由这两批款内提出八百元组织商业机关,派陈绍禹作老板——现由廖成云负责交付,此外尚有许多大批现金由赤区运来,但都不是我经手的。 (丙)有时因国际的关系一时中断,款子不能来,亦有的因赤区的接济没有到,因此就时常采用绑票和抢掠的方法,这种工作主要是由特务第三科红队负责干的。
十、附记:
- 喻泽时——交通主任,住戈登路戈登里;
- 李金生——是我的工作负责人,于前星期内被公安局捕获,共有7人,闻现解司令部,他知道我的机关很多,经过此次破坏,各处机关均迁移,因此我也受了国际的严重警告;
- 妇女部——周秀珠住闸北邓托路口同春里72号;
- 青年团总书记秦邦宪,住古拔路横路3号,开会地点在西摩路;
- 国际接头处及领款机关在忆定盘路;
- 共党现有干部全国不过200人,在莫斯科者亦不过200人,人才极感缺乏。
前共党中委兼总书记向忠发自述
我是湖北人,现年五十一岁,是一破产的农家子弟,十四岁入汉阳兵工厂做学徒,共住二十九个月,因与工头不合,被革除。遇一亲戚廖某,介绍入造币厂,共住四年,因厂倒闭,去江西名人王家全家中做佣人,三年多,后来又由他介绍入他所经办的轮船公司任事(九江至南昌往返)。我在轮船公司内因为经东家的介绍,故只做了四个月,就升任二副,做二副二年又升任大副,后因轮船公司与矿物局(汉冶萍)的轮船撞坏了盐道所坐的船,与盐道口角,后经通缉,乃逃至湖北住。湖北住一年多,此时正值造币厂已开工,即入厂做工一年,又因武昌起义,造币厂停工,经人介绍入汉冶萍公司一八〇号船上任事,直至一九二三年始脱离。我入共党的经过是在汉冶萍公司工会,担任工会副委员长时(一九二一年),由许白昊(此人已死)介绍加入CP,七天以后,即任支部书记,「二七」事变以后,提升CP湖北区委。
一九二三年失业后,由彭泽湘(现已开除,时为湖北省委书记)介绍任湖北省委书记一月。当汉口市党部成立时与刘百川等负责工作,我担任工人部长,曾出席国民党第二次代表大会代表。北伐军到武汉时经辞三次始准,后任武汉总工会委员长及市政府工作,到国共分家以后,共党五次大会当选中央委员,因开会通知只发给我一次,心颇不快。七月间在武昌蛇山开中共中央会,后因大发牢骚,中央亦未答复。又因「八一」罢工,我不同意,虽经罗亦农说服,却又将我送到汉口法租界一洋房中禁闭了,此时我见罢工已失败,遂不经共党中央的同意即私逃长沙了。到长沙后,即住乡下一月,后共党中央派朱鹤林带洋一百元陪我到上海了。(在「八一」以后,我曾出席「八七」会议,组织中央政治局,我也是委员之一。)
我到上海之后住过一短时期,即被派赴莫斯科,同行者共十四人,我任主席。到俄后参观各处约数月,又去比利时住了数月,再返莫斯科,出席在苏俄召集的赤色职工国际的第四次大会,时苏兆征为主席,我任副主席。未几(一九二八年六月)中央开六次代表大会,我任主席团,回国后任共党总书记。曾被幽禁一个月(与立三、蔡和森、王仲一等同住)。一九二九年九月,共党二中全会开会时,周恩来与李立三在会场上发生意见,开会后两天,又发生争执。我对李的主张虽不同意,但不能反驳他。以后他们二人常有纠纷,我始终为他们来调解的。一月后他们的冲突日烈,无法解决,周恩来决意赴莫斯科报告国际,结果国际答复说:「中国党错误,国际驻中国代表亦错误。」此时瞿秋白等也来了,三中全会由瞿秋白领导,其所措施,下级大为反对,不得已国际派了米夫来华,找我谈话说:「以前种种错误,你都要负责,须受惩罚。」
经过米夫谈话之后,我却没有受处分,因为米夫说:「向忠发是一个工人份子。」此次米夫来华后,自中共中央的组织采变更了,分工制度,因而一切经济权均不经我手,我的总书记,只不过虚位而已。不久因为罗章龙组织非常会议,米夫召集徐锡根、陈郁谈话,这一次的谈话,我没参加。米夫返俄后,有一德国人作中国党的国际代表。四中全会的报告,周恩来起草,由我向国际代表报告,而陈绍禹大加反对我,说我是调和主义者。四中全会选举的结果,名义上仍由我来继承六次大会的总书记,但在事实上已经实行了分工制,如沈泽民任宣传,周恩来任军事,赵云任组织,从此各人各管各事,我在共党内不甚管事了。16
据说这份向忠发的口供是当时一名叫欧阳新的情报人员想办法抄录出来的17。目前也有说法认为中共由其他渠道获得的口供。不过两者并不矛盾,中共可能有多种获取到口供的渠道。
处决向忠发的电报之谜
按照陈养山的回忆,中共事后调查得知,当时远在江西的蒋介石得知中共总书记被捕,先后发了两份电报给淞沪警备司令部。第一封内容是「就地枪决」,第二封内容是「暂缓处决」。但是第二封电报抵达时,淞沪警备司令部司令熊式辉已将向忠发处决。
在一篇曾刊登在《南方周末》上的文章7里提出了一个问题:根据《海桑集:熊式辉回忆录》和《熊式辉日记》中的记载,向忠发被捕到被处决的这段时间里,司令熊式辉并不在上海,而是在江西剿共前线。他的日记是这样记录的:
民国二十年(1931)六月
六月十八日 星期四 雨 于赴赣途次长兴轮
予自五月廿六日到京,其间两次回,至昨十七日始登轮离京来赣,晨四句钟开船。
同行除总部各处人员外,有浩生(森)、畅卿、佛海、斐予、泽民、厉(励)凡、文卿(钦)、襄平、醇士、绍(劭)周等,船中颇不寂寞。
前在京召集出发各同僚于德部会议,意在晤面。总座亲范训话大意皆勉励也,但其中有一注意之辞,即云:熊参长与诸君相处定能协洽,及此后一切皆由伊主持办理云云。总座盖恐予不能协洽,故必令予召集此会议而亲自叮幅之耳。
温良恭俊让,所以人也。幕僚之长,人事可不注意哉。人舆人之间无格格庶事,事可逹也。予昔时有傲病,傲非自大,乃自小耳。佳善而矜不能,心中有无限愉快。
六月只有两篇日记,这是最后一篇,接下来直接跳到七月。
民国二十年(1931)七月
七月(原文未写具体日期)
自六月十░░(原文空白)日到达南昌,簿书鞅掌,颇不胜其繁忙,尤以党政委员会,乃从头组织,事事皆集结于一人,故鲜执笔之暇,而此一月中日记,于焉至付缺如也。御繁以简,处忙以暇,此予精神有所不及。
根据《海桑集:熊式辉回忆录》里记载,熊式辉抵达南昌应为 6 月 19 日:
十九日抵南昌,部署粗定,首先组织党务政治两委员会,一面整理军事,簿书鞅掌,日夕不遑,乃知世間真有废寝忘餐之事。
从之后的日记来看,熊式辉在八、九月份,都在南昌或江西活动,直到九月返回南京:
九月二十七日 星期日
余因昨晚奉电令即返京,本日即由南昌首途。
九月二十九日 星期二
早八时乘舰到达下关。
继而文章作者得出结论,蒋介石发给熊式辉的处决命令不存在,是向忠发自己身体原因,死在用刑的过程中。
不过,我在《向忠发与中国共产革命》一书中找到了那封熊式辉发给蒋介石的电报。

机限即到南京中央党部国民政府总司令蒋钧鉴░░密赤匪中央书记向忠发业于养日18由本部侦查队会同国府参军杨虎在法租界捕获引提过部线正缉拿余党除详情续报外谨闻职熊式辉叩漾午19参
可以看到电报是在 6 月 23 日从龙华(淞沪警备司令部)发出,也有熊式辉的署名。
我们可以确定熊式辉当时在江西,也可以确定从龙华发出的电报上有他的署名。这虽然很奇怪,但是接受就好。历史有时候就是这样的。
一种合理的假说是,当时警备司令部留守的是副司令杨虎,在发给蒋介石电报之前,熊式辉和杨虎已经提前沟通过了,所以署上了自己的名字。这大概就是中统特务报告里那句「当天晚间淞沪警备司令熊式辉便奉到命令将向忠发处死,并叫杨虎监视」的意思吧。
如何评价向忠发
向忠发是工人出生,只是没想到文化程度这么低——「大字不识几个,连文件也看不了」2。这种半文盲在建政后的和平时期当个总书记为中共指明方向倒是问题不大,但是在波谲云诡的 1930 年代的上海领导中共就力有不逮了。斯大林同志未免有些过于高看于他,亦或者斯大林对知识分子出生的中共成员不太放心,故意安插这么一个傀儡领袖。
不过向忠发也自知能力不行,知道放权。向忠发前期倚重李立三,对他言听计从无条件支持,即便苏联方面对李立三有所不满,仍坚持力挺。待李立三被打倒后,向忠发又转而支持王明。不过经此波折,向忠发一蹶不振,算是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傀儡身份,彻底沦为躺平干部。
按照叶永烈的说法:(向忠发)上什么山唱什么歌,一会儿听李立三的,一会听瞿秋白的,后来又听王明的,连自己也对总书记的职务厌倦了。20
向忠发导才能平平,身上江湖气重、贪财好色,不但嫖娼,还强奸女下属以及下属妻子21。在李立三被打倒、其妻李崇善被捕后,向忠发收养了他们的两个孩子,这也许是他为数不多的人性亮点了。